网文
导读
真正的思想智慧常常
不是有形的结果,
而是无形的过程;
不是现成的结论,
而是一个问题意识,和探索能力;
不是文字上面的那部分,
而且是蕴藏在字里行间的那些灵动的思绪。
苏格拉底是永无终止的追问,
孔子则是提供结论却没有思辨的过程。
前者激发学生,后者固化学生。
苏格拉底只是学生们通向更高思维历程的"助产士",
其身后有柏拉图(继而有亚里士多德)青出于蓝;
而孔子的后学们却永远都活在孔"至圣"的笼罩之下。
西方的教育传统与中国的教育传统的差别,
其实早在柏拉图对话录的苏格拉底与《论语》里的孔子那里早就奠定了基调。
苏格拉底的对话录与孔子的语录就是最好的标志。
没有听说苏格拉底读过什么经典名著,
但学生一旦沾上了他,
就不得不在他的不断追问下开始思考,
不得不开动脑筋共同追索问题的根源,
环环相扣,永无终止。
这种对话方式也促使后人对前人思索的问题跃跃欲试,
对前人未尽的思索代代相传,不断深入、递进、超越。
在这个过程中,
每个人的经验和智慧都得到创造性的激发,
每个人也都获得思考和言说的权利。
而在《论语》中,
更多的是孔子以布道的形式宣告某种规则,
以终审法官的口吻来公布某个结论。
而没有呈现思辨的过程,
也没有给学生留下思考的空间,
更没有留给后人可以继续探索的问题,
只是留下了可供后人反复背诵的格言警句。
在苏格拉底那里,
教育就是对话、探讨,
并在此过程中培养学生的探究意识与对未知领域的浓厚兴趣。
即使强调阅读经典,
也只是为提出或者解决问题而来的,
而不是像农民仓库里的粮食那样仅仅用来储备的。
这种教育最大程度地保护了学生好奇的天性,
赋予学习中的创造性快乐。
学生在这种方式的指导下,
学会发现、思考和探究的方法。
而这种方法具有极强的迁移能力,
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领域生根发芽。
一种不会培养学生问题意识与探究意识的教育,
是不可能会有什么创造力的。
不被理解吸纳的知识,
会妨碍正常思考。
儿童的见解总是不同于成年人,
正是因为,他们的大脑还没有被知识过多填充。
思维能力、思考方法,想像力与创造力
是在记忆不是太多的地方才能够闪现。
读书是为了促进思考,
而不是为了记住而记住。
我们永远不要忘记爱因斯坦的警告:
只有将课堂上所学的东西完全忘记之后,
剩下的才是真正的教育。
在我们的传统中,这样的教育恐怕会被责问:
"你究竟是在让孩子干嘛?这不是误人子弟吗?
而且弄了半天,连个标准答案都没有。"
我们总是害怕不能抓住一些"实在"的东西,
总感觉如果学生没有记住与背诵出一些什么东西,
那么教育就是空白的。
中国古代的私塾几乎只有一种教育方式——
捧来"四书"、"五经"让学生不加理解地反复背诵,
甚至要求倒背如流。
这样,教育才算是有了成效,大家才放心。
背诵与记忆虽然容易检验出"成果",
但是却很容易伤害学生的其他兴趣与爱好,
更容易使他们的好奇天性、思考能力与想像力遭到破坏。
但是,现在仍有人哄抬诵经、国学,背诵、记忆这一套,
他们似乎抱定了这样的宗旨:
尽快用垃圾将孩子的大脑填满,
决不给孩子的生命有片刻喘息的机会。
可怜我们的学生生来是为文本而活的,
我们的教育就是要把学生引导到文本那里去,
其实,真正的教育是把文本引导到学生的生命里去。
真正的思想智慧常常不是有形的结果,而是无形的过程;
不是现成的结论,而是一个问题意识,和探索能力;
不是文字上面的那部分,而且是蕴藏在字里行间的那些灵动的思绪。
至今我们仍然未能超越孔子留下的教育方式,
从崇拜孔孟、背诵经句、复兴国学,
再到崇拜现实中的各种各色的所谓的"教育名人"。
把学习当成背诵与记忆,
把探索当成简单模仿,
把反思与批判看成是"骂人"、
"吵架"的不和谐之音,
把想象看成胡思乱想,
把创造看成是捣蛋破坏。
天才人物的被扼杀,
虽然不是今天才有的,
但是,尤其以今天感觉令人痛心疾首。
因为,今天我们已经能够看清问题的症结,
也看到了后果的严重性,
但依然无法突出重围。
我们读书似乎纯粹只是为考试,
为了表演,为了在人前展示,
为了得到可供呈现的即时效应。
真正的教育是一个过程,
你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的体验、感悟与升华。
同样经典与知识只有在有利于促进你去发现问题,
促进你的思考的时候,
这些经典与知识对你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。
苏格拉底还在世的时候,
他的学生柏拉图已经表现了非凡的创造力,
并且成为西方思想文化的重要源头之一。
我们的正统教育往往只培养出"立地书橱",
为前人留下的文字作注疏,
既不注重发现问题、提出问题,
也不注重在追索问题中获得超越。
仅有的一点不甘心,
也往往必须打着"复古"的旗号,
以向古人看齐为准则。
今天被频频用以自夸的"四大发明"
几乎都与正统教育无关。
这里最关键的一点,
就在于我们的传统教育似乎并未
为个体蓬勃的好奇心、想象力、创造力
和理性建构能力留下发展的空间。
苏格拉底的思想特点:
苏格拉底在对话中,
虽然执着于一个明确的目的,
这就是要找到一个事物的"定义",
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
他自己心中预先并无定数(所以才"自知其无知"),
唯有依靠自己的理性和"辩证法"去不断地有所发现。
例如在《大希庇阿斯篇》中讨论"美是什么"的问题,
最后的结论竟然是"美是难的"。
不过讨论并没有白费,
虽然还不知道美是什么,
但毕竟知道了美"不是什么",
思维层次有了很大的提高,
而这正是苏格拉底真正想要达到的。
又如在《普罗塔哥拉篇》中关于美德是否可教的问题,
双方在讨论中都从自己本来所持的立场
不知不觉地转向了持对方的立场,
颇具喜剧性,最后也没有结论。
苏格拉底说对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研讨,
但毫无疑问, 在这种开放式的讨论中,
不但讨论双方的思维水平已不是讨论前的水平了,
而且所讨论的问题的内在复杂性、微妙性也暴露出来了,
这就给后人沿着思维已指出的方向继续深入提供了极宝贵的启发。
孔子的思想特点:
相比之下,孔子的对话看重的只是结论,
而完全不重视反复的辩难。
一般是一问一答为一小节,
少有两个以上来回的,
即使有,也不是针对同一个问题,
更不是贯穿一条思路。
孔子说"温故而知新","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"。
又说"吾道一以贯之"(注:《论语·里仁》)。
但他是如何由故而"知"新的,
他的"思"的思路究竟如何,
他又是怎样用他的"道"来贯穿他所有那些论点的,
却从来不曾交待。
我们只能认为,
他的"知"、"思"和"道"都只不过是一种内心的体会,
所能说出来的只是结论,而不是过程。
所以,
《论语》是传统官样文章中泛滥成灾的"要字句"的始作俑者。
所谓"要字句",
用今天的话来说,
就是"我们要……"的句式,
有时不一定包含"我们",
常常连"要"字也省掉了,
但意思每个中国人都懂。
但西方人就不一定懂了,
他们只可能将它看作"无人称句",
但西文无人称句不含"要"的意思,
因此他们往往抱怨这种句子没有主语。
随便举一例:
"见贤思齐焉,见不贤而内自省也"(注:《论语·里仁》),
前面加上"我们要"三字(或只加"要"字)亦通。
又如"先行其言而后从之"(注:《论语·为政》),
"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"(注:《论语·述而》)等等,
不胜枚举。
在"要字句"中,
"为什么要"是不能问的,
一问你就成了异端,
"攻乎异端,斯害也已"(注:《论语·为政》),
因此这是一种权力话语。
那么,一介儒生,权力从何而来?
来自道德上的制高点,
而道德制高点又是基于自己情感上的自信,
即相信自己的情感合乎自然情理(天道)。
因此,从历史上看,
苏格拉底和孔子的两种不同的对话其效应也是极不相同的。
前者造成了西方哲学史上从自然哲学向精神哲学的大转折,
刺激了后来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等人超越苏格拉底
而建立起庞大的唯心主义体系;
后者则树立了无人能够超越的"大成至圣先师",
只能为后人"仰止"和不断地体会、学习。
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和言说方式
从此便进入到了一个自我循环、原地转圈的框架之中,
尽管内容上还有所发展和充实,
形式上却两千多年一仍旧制,几无变化,
直到"五四"新文化运动才开始有了初步的松动。
【相关阅读】
孔子之“德政流行之速”与柏拉图之“学几何关乎思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