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波说:智慧、有趣和性爱,是人生最美的三件事 
2019-07-30 22:55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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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1997年4月。

正在英国做访问学者的李银河收到王小波发给她的一封电子邮件:

北京风和日丽,我要到郊区的房子去看看。

4月10日,王小波去了郊区的住处。

晚上11点半,有邻居听到两声痛苦的惨叫。

第二天下午,一直不见他出门的邻居们推开房门,

发现小波倒在地上,已因心脏病猝发死去多时。

他最后的姿态是这样的:

面顶墙壁,身体弯成弓形,

室内的白灰墙上留有他牙齿咬过的痕迹,

牙缝里还留有白灰。

如果他还活着,今年该66岁了。

2

1996年,经济高速增长再加香港即将回归,民族主义情绪空前高涨。

有一位名叫钟晓勇的青年,

一口气买了三本《中国可以说不》,

自称“当时有人塞给我一枚炸弹,

让我去搞自杀式袭击,我一定就去了”。

有一天他看到《南方周末》上的一篇文章:

《百姓·洋人·官》,开始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不靠谱,

并且逐渐开始认真思考民族,

政府,国家和个人的那些事儿。

后来他加入了南方周末,成为一个成功的专栏作家。

钟晓勇的笔名是:连岳。

另一天,另一位青年张海鹏去上厕所。

便秘让他不愉快,

可随手抄起的一本书却让他感受到阵阵快乐的袭击。

仿佛阿基米德在澡堂子里发现了浮力定律,

他差一点提着裤子狂奔到街上。

这本随手抄起的书叫《黄金时代》,

上厕所青年后来的笔名是:冯唐。

他们看到的文章,作者是同一个人:王小波。

3

王小波送给妻子的童年照片

王小波少年时的一个深夜,他被烧东西的气味惊醒,

看到一幕永生难忘的情景:

多年潜心哲学史写作的父亲正拿着自己《人类思维史》的手稿,

一张一张地向火盆中丢去。

彼时,思维是不能见容于世的。

十六岁时,王小波上山下乡,

成为云南兵团的一名知青。

后来又到母亲的老家山东牟平插队,

见识到更多的荒谬与不可思议的贫穷与苦难。

与沉默,顺从的大多数不同,

他的内心一直游离在主流之外。

有个秘密令他惊恐万状,

这就是自己“在需要极大快乐和悲伤的公众场合

却达不到这种快乐和悲伤的应有水平”。

在金水河畔见到伟大领袖,

别人欢呼雀跃,流下了幸福的眼泪,

他却无法融入这激荡的情绪场,

恨不能马上昏厥过去以掩饰自己。

他开始偷偷地写作 。

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

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。

4

1973年,21岁的王小波回到北京当工人。

国家恢复高考了,1978年,他考入人民大学。

当时他已显露出很高的文学天赋,

却选择了报考理工科的商品学系。

他想学习理工科知识,补足思维训练的重要一环。

这对他今后创作风格的形成有着重大的影响。

莎士比亚故居,小波最喜欢的照片

智性,是王小波作品的重要特点。

他说:

对于一位知识分子来说,成为思维的精英,

比成为道德的精英更为重要。

中国知识分子一向将道德与知识混为一体,

以至关注社会时往往隔靴搔痒不得要领,

陷入说也说不清的尴尬境地。

而王小波则以科学为基点,

以理性为基础来讨论这些问题,

势如破竹,往往能奏令人直呼痛快之奇功!

他反教条,反对设置他人以及愚昧盲从,

反对“毫不利己,专门利人” 的泛道德化,

对“瞎浪漫”给予毫不留情的讽刺挖苦。

低智、偏执、思想贫乏在他看来是最大的邪恶,

如堂吉诃德一般,

一见到邪恶的影子他就主动举起长矛跳出来挑战。

比如,关于“漂亮”,他这样说:

在革命时期里,漂亮不漂亮还会导出很复杂的伦理问题。

首先,漂亮分为实际上漂亮和伦理上漂亮两种。

实际上是指三围,伦理上指我们承认不承认。

假如对方是反革命分子,不管三围和脸如何,

都不能承认她漂亮,否则就是犯错误。

因此就有:

1、假设我们是革命的一方,对方是反革命的一方,

不管她实际上怎么样,我们不能承认她漂亮,否则就是堕落。

2、假设我们是反革命的一方,对方是革命的一方,

只要对方实际上漂亮,我们就予承认,以便强奸她。

…从上述讨论就可以知道,在漂亮这个论域里,

革命的一方很是吃亏,所以漂亮是个反革命的论域。

以逻辑严密的王氏推理,隔山猛打假大空之牛。

智慧,是他生活的源动力之一。

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,

追求智慧的道路还会有人在走着。

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,但在我活着的时候,

想到这件事,心里就很高兴。

5

王小波的小说里有很多性爱描写,

他在历史上第一次集中地用“爱情”,

特别是“性爱”,公开挑战革命逻辑。

他的作品中,性爱被赋予超凡脱俗的主体价值,

进而成为“人性再启蒙”的重大伦理支撑点。

通过宣判其无罪并宣扬其美好,

也就认可了自然人性的价值,

完成人性回归的启蒙。

在以他的知青生活为蓝本的小说《黄金时代》中,

漂亮的下乡女医生陈清扬,只因长得漂亮,

就被污为“搞破鞋”(不正当男女关系),

并因此受到种种打压,在有口难辩之下,

女主角陈清扬干脆跟男主角知青王二真的搞起了破鞋,

一边没完没了地接受批斗运动,

一边以天为被以地为席,

进行一场场地动山摇的性爱,

甚至白天的批斗更加助长了夜晚的情欲。

虽然政治气氛苦闷压抑,

虽然作为人的尊严被剥夺殆尽,

但至少他们还保有使用自己身体和投入情感的基本权利——

那就与自己喜欢的人做爱,在清风明月之间,

在政治斗争的间隙里,大行云雨,放纵快活,

如动物般纯粹,如清风般自由。

相比之下,倒是那些压迫者们显得可怜。

因为他们没有自在的生活,没有内心的自由。

王小波说,智慧、有趣和性爱,

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三件事。

6

关于利他,王小波说,

他一开始是信奉的,

但后来有一天忽然想到,

如果你为我活着,我为你活着,

那大家岂不是太累了。

由此,他回到了“利己”上。

关于集体主义,王小波讲到一个登峰造极的例子:

洪水来了,一个青年去抢救集体的一根电线杆,

结果被淹死了,于是大辩论开始,

人们争论青年这样做值不值,

最后上头说,别说是电线杆,

就是集体的一根稻草,都值得这样去抢救。

不利他,不集体主义,那怎么办?

就要回到真正的个人主义上来,

不再把精力集中到观察别人道德不道德上,

而是集中在个人的智慧、乐趣和性爱上。

俄国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中有这样一段对话:

哥哥问弟弟,如果杀死一个小女孩,

整个世界就可得救,那么可不可以这么做。

弟弟犹豫了一会,小声但坚定地说:“不可以!”

不能以集体的名义去侵害任何一个个体。

心理学家武志红说,或许王小波是秦统一后,

我们这个民族中罕见的一个“大写的人”。

他这么认为是由于,因为利己主义,因为集体主义,

我们民族的著名文人,都远远做不到为自己而活。

我们民族的知识分子的通病,

深深激昂而悲愤地活给民族、活给国家、活给父母、活给帝王……

当背负上这些强加给我们肉身的额外重量之后,

我们就远离了仅仅作为一个人的价值。

王小波帮助我们清晰地看到,仅仅作为一个人,就有多美,

因为我们可以享受智慧、享受乐趣、享受性爱……

他给了我们一个更小的立足点,但你站在这个立足点上,

会更踏实,更坚定,更能触及生命本质。

也能更好地触及这个世界。

7

然而,生前的王小波,是寂寞的。

念大学期间,他发表了处女作。

毕业后他在高校任教,同时业余进行写作。

他的小说长时间仅仅在小圈子里有自己的读者。

王小波为人所熟知,

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在《三联生活周刊》和《南方周末》等

发表的充满智慧与黑色幽默的杂文。

1991年,以知青生活为蓝本的《黄金时代》获得台湾《联合报》文学奖,

这是世界华语文学界的重要奖项,

王小波用奖金在北京郊区买了一座小房子作为写作间。

之后,他辞去教职,成为一名自由撰稿人。

京郊写作室电脑旁,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出自这部电脑

相比杂文,他最看重的是小说,并打算以此立身,

可是在内地文坛体制却遭到了冷遇,甚至连出版都很困难。

他从未谋求进入作协,所以主流文坛对他也几乎失语。

王小波的头号粉丝,是他的妻子李银河。

谈恋爱时,李银河在中南海的国务院工作,

和别人合写的一篇政论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头版,

收到成麻袋的读者来信,可谓前程似锦的政治偶像,

而王小波当时还只是个工人。

李银河是因为拜访王小波的父亲从而认识王小波的。

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,

可是心灵和智力上却有种难以言传的互相吸引。

决定性瞬间是这样的:

一次聊天时,王小波突然问:“你有朋友没有?”

李银河没有男朋友,如实相告。

王小波又问:“你看我怎么样?”

骑士就是这么浪漫,率情率性。

婚后两个同样鄙视世俗生活的人把日常生活过得极其潦草。

一次亲戚来做客,王小波想泡杯茶,

伸手去拿厨房餐桌上的杯子,一拿没拿起来,

二拿还是没拿起来,第三次运足力气,

吱啦一声,总算拿起来了——

原来杯底已被积年的油垢黏在桌面上。

后来李银河获得美国匹兹堡大学的留学机会,

王小波前往陪读,在同一所学校的东亚研究中心攻读研究生。

留学生活很清苦,需要课余打工挣生活费。

李银河逐渐不让王小波打工,

劝他把宝贵的时间放在写作上。

她说:“我不忍心让那样一个智慧的头脑去干粗活。” ——

这个模式和大导演李安夫妇有点象。

在美国时他们四处穷游,还游历了欧洲,

这段经历后来成为王小波写作的宝贵养料。

周游列

8

在王小波身上,集合了诸多矛盾。

其一,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却先天缺钙,

以致于无论站着坐着总是松松垮垮歪歪倒倒,

倒是颇符合其自由主义精神。

其二,长相难看,却内心浪漫。

这个晦气脸色的大汉谈恋爱时是这样写情书的:

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,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,

一点一点的尝它,看看里面有多少甜。”

——迷死人不偿命。

其三,笔头犀利,生活中却毫无攻击性。

他不愿跟人打交道,尤其不愿起争执。

象买东西退货,联系出版社之类的事,都靠李银河出面。

他的奇思妙想与讽刺挖苦,于日常生活没什么实际用处。

其四,肺活量惊人,心脏却有缺陷。

王小波出生那一年,正值父亲被划为异己分子,

突如其来的厄运使母亲终日以泪洗面,

导致腹中胎儿先天心脏发育不良。

王小波的照片中,常常嘴唇发紫。

这件事最终要了他的命。

王小波生前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是发给同学的,

他说:“我辈现在开始说话…

中国要有自由派,就从我辈开始。”

生前最后一份合同是和王朔签的,

王朔签下了他小说的出版权,

书名一栏写着“下一部长篇小说”。

这份充满英雄气概的合同因为小波的猝死而没能执行。

他的小说中常常有关于刑场、酷刑的浪漫化诗意化描写。

殊不知这种贯穿他整个创作的死亡叙事,

也延伸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
黑格尔说,你可以把黑暗中的一棵树当作人,

但你一旦看清它是棵树,就没法再把它看作一个人。

这就是说,思想从简单到复杂是一条不归路。

他是那个时代的启蒙者之一,

仿佛暗夜中的星光,刺穿重重迷雾。

难道冥冥中,以盗取圣火的普罗米修斯为先例,

所有的时代启蒙者,都终将遭受酷刑,

以受难者的姿态,陈列于祭坛…

9

生前寂寞,死后哀荣。

在他的身后,

《黄金时代》等众多作品成为严肃小说里的超级畅销书,

杂文 集也一版再版,

他的电影剧本《东宫西宫》荣获阿根廷电影节最佳编剧奖。

在他身后,出现了一个奇特而略带神秘感的现象:

“王小波”三字在读者中成为一个接头暗号,

这些人从别人对王小波的喜爱程度辨别对方是否同类。

很多人自称“王小波门下走狗”,并组成一个大联盟。

身为“自由主义”的旗手,如果有一天,

曾经的启蒙已变成普世的常识,

“自由主义”不再是梦想,

王小波,我们的欢乐英雄,

这定是他最高兴的事吧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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